穆里尼奥

刘墉 果果因因

刘墉

「什么？去年是你六十岁的本命年？那可是最冲的了，经过一甲子，你正好跟太岁爷同名，祂能不修理你吗？你又没安太岁，怪不得急诊住院，没死，算你走运了。」一位特迷信的朋友瞪大眼睛对我说：「今年轮到你老婆了，可千万不能再不小心。我教你个咒语，是我师父传授的，你回去叫你老婆一天念三遍，保证平安无事。」接着像炒豆儿似地背了一串：「天无灾地无灾、天无煞地无煞、天无伤地无伤、天文昌地文昌……」
我说我背不下来，老朋友居然急了，当天晚上就用电邮把那长达两百多字的「每日称颂文」寄给我，附加一句：「你可别不信哟！告诉你，我就因为一天念三遍，才大难没死。机车冲进大卡车底下，车全毁，人没事！」
他这番话让我想起以前念研究所的时候，有个同学总跟女朋友吵架，求教某宗「大师」，得到个「解法」──每天上床前先把床头抬离地面三下，据说果然管用，和睦多了。不过那同学歪着头说：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两个人一起抬床，等于每天心里都念着少吵架，于是有气也忍下了。
隔两年，另一个朋友也见证大师真神，因为他老婆脾气坏，夫妻终年战斗，自从听大师的话，花重金给老婆买了个玉镯子戴上，太太脾气果然好多了。
「起码少拍桌子了吧！」我笑问。
「那当然！要是拍断了玉镯子，多损失啊！」朋友说：「别说不拍桌子了，她连走路都小心了，下楼梯摸着扶手，都轻轻慢慢的，唯恐撞伤那宝贝镯子。还总是对人炫耀『瞧！我老公买给我的，猜！多少钱？』」
不知道算不算倒果为因，我发现很多「奇效」和「奇迹」都不奇在咒语、祷词、吉祥物和法器，而奇在心理。还有个可能，是歪打正着！
举个例子，我老娘七十多岁的时候血压奇高，有人送了帖秘方，用海参塞在鸡肚子里蒸，不加盐。她遵命当饭吃了一个月，果然血压降下来。我说既然这么管用又好吃，以后咱们家就常吃吧！只是白囊囊的不好，得加盐。
问题是，没过多久，我老娘的血压又失控了。
我想来想去，想通了！那道「妙药」前后有什么差别？不过后来多把盐罢了！于是要全家的食物从此少盐，再隔一阵，非但我老娘的血压，连我偏高的血压也正常了。
还有一点，老娘在世的时候，我绝不能在她面前叹气。因为只要听到我叹气，就算她在隔壁房间，也要扯着嗓子：「别叹气！别叹气！叹气是会倒霉的。」
只是我想，如果没有烦心的事，我干嘛叹气？我是先倒霉，所以叹气，不是因为叹气才倒霉。
命相不也常倒果为因吗？
说人的耳垂大，是福相；人中（就是鼻子到嘴唇之间）长，是寿相；还说圆圆的下巴是贵相。请问，受地心引力的影响，哪位老人的耳垂和人中不耷拉？快饿死的人，能有个圆圆的下巴吗？
相书上还说如果男人长得女人手，白白肉肉、细细滑滑；女人长得男人手，见骨不见肉，主贵。我看哪！这非但倒果为因，而且是男性沙文主义，偷偷欺负女人，让女人辛苦，用一双干粗老手，把老公养得白白嫩嫩。换个角度想，如果太太特勤劳，家道当然比较容易兴旺。还有那些大老板，养尊处优，连毛巾都不拧一把，手能不细吗？
同样的道理，看风水的说如果把办公桌设在入门的对角处，能背靠墙、面朝外，主「官位」，意思是坐在那儿比较容易升官。这也好笑！怎不说在一个办公室里，长官的桌子总这么摆，是当了长官，所以能坐在那儿呢？
何止中国人迷信，洋人也差不多，而且他们更严重，言之凿凿地用统计报告来「倒果为因」。
举个例子，医学报告说睡八小时最健康，但是睡不足六小时和睡超过十小时的反而短命，还讲男人娶年轻老婆确实比较「寿而康」。
乍看都好像有理，也都根据统计，但是你进一步想，一个人总是睡眠不足，当然容易生病。一个人睡得特多，可能因为他身体已经不好，不得不多休息。
还有，这男人既然能娶少妻，八成精力比较强、体力比较好。有少妻愿意嫁给他，也可能显示他的经济状况不差。相对的，穷哈哈、苦兮兮，三餐难继，或路都走不稳的老家伙，还会娶少妻吗？
记得台湾有位年登耄耊的名将曾经得意地说：「长寿不难，只要多穿短打、常御少妇」。民间更早有传说：老男人可以采阴补阳、延年益寿。
这也是歪打正着：第一，我前面说了，能御少妇，常因为老而弥坚，身体本来就好。第二，采阴补阳在古代可能有理。想想，那年头五十多岁就当老太爷，年过六十，进出都得有人搀了，饭后才走百步，就已经自诩「能活九十九」，他们多缺少运动啊？采补是假，为老家伙增加些运动、降低些血脂，倒可能是真。
三十多年前，某伟人逝世，我当时作记者，特别前往伟人的行馆，拍摄纪念专辑。行馆人员满面慽容地指着屋前一棵百年老松说：「自从老人病，这树就不对劲，瞧！现在已经干枯了。」叹口大气：「树也有灵啊！」
只是正巧有个工人经过，对我一笑，小声说：「少听他们胡吹，从老先生病，他们就偷懒，已经多久没浇水了。」
这是倒果为因吗？还是为了果而作因，有因，当然出了果？
想起一个笑话：
「过生日是有益健康的，事实证明：生日过得愈多的人愈长寿。」
还有句俗语：「年年坐上座，渐渐入祠堂。」
所以为了长寿，生日要常过，上座最好让给别人！